京剧艺术以其完善的表演体系、丰富的演出剧目、齐全的行当设置，在昆曲、梆子等式微后，京剧俨然成为了代表中国戏曲艺术的标志性剧种。那么哪个行当又是京剧的标志性行当呢？无疑，拥有优美脸谱的净行则堪当此任。净行俗称花脸，该行当充分体现了京剧的壮美。在京剧的历史上，净行也是人才辈出，而金少山先生则是其中最杰出的代表。可以说他是京剧净行历史上一位不世出的花脸奇才和全才，一代净界巨擘。本系列将以老唱片为线索，与各位朋友一起回顾净界巨擘金少山先生的艺术。
今天我们要说说金少山的另一个代表剧目——《连环套》。《连环套》此剧为京剧武生和花脸的重要合作剧目。按传统演法，《连环套》一般分头、二本。头本为“坐寨”、“盗马”两折，二本为“拜山”、“盗钩”两折。
故事说的是：清朝康熙年间，绿林好汉窦尔敦与黄三泰比武被镖伤后，愤而离开河间府，来到到口外连环套聚义。十数年后，皇帝敕命梁九公口外围猎，并赐御马追风千里驹。窦尔敦闻知，为报当年一镖之仇，夜入御马圈盗去御马，并留下落款黄三泰姓名的字条。事发之后，梁九公知黄三泰已死多年，即命巴永泰调黄三泰之子黄天霸前来问罪。幸亏三泰旧友彭朋暗中庇护，遂令天霸限期访拿盗马之人。故天霸乔装成镖客来到口外连环套，遇窦尔敦部下贺天龙，擒之。贺报出寨主窦尔敦之名，天霸故意将其释放，并借故只身拜山，探访御马下落。上山后黄天霸和窦尔敦几经相互试探，天霸确认御马为窦尔敦所盗，并告知窦其真实身份。窦尔敦大怒，遂双方约定次日比武赌马，天霸得以出寨。下山后天霸挚友朱光祖恐其比武有失，便夜入连环套，盗走窦尔敦的护手双钩，并将天霸的钢刀插在窦的桌案之上，以挫其锐气。次日双方会面，朱光祖反责窦无勇，窦中计，怒献御马，随黄到官。
《连环套》金少山之窦尔敦（右）、周瑞安之黄天霸（中）、王福山之朱光祖
其实以前《连环套》还有接演三、四本的。情节为窦尔敦投案后，其友梁大刚得知之，便纠集绿林好汉，在解押窦尔敦进京中途劫救。劫救过程中反被窦尔墩斥退，梁大刚被擒。黄天霸请求梁九公释放窦尔敦，梁应允。遂窦尔墩在麒麟峪出家。这《连环套》的三、四本笔者未曾见过。但从剧情来看，感觉乃续貂之作，故亦鲜见于舞台。所以京剧舞台上说到全部《连环套》一般就是指“坐寨”、“盗马”、“拜山”、“盗钩”四折。
《连环套》虽说是武生、花脸并重的名剧，但也可以说是武生的“歇工戏”，花脸的重头戏。为啥说是武生的歇工戏呢？单看这四折，武生比较重头的就是“拜山”一折，而且主要以唱念和表演为主。虽说这是考验大武生“武戏文唱”功力的一折，但毕竟体力上较武生的许多其他剧目要轻松得多。而花脸“坐寨”考验唱，“盗马”考验身上，“拜山”和“盗钩”考验白口、功架和表演，没有一丝一毫可以松懈的地方。所以全部《连环套》绝对是考验一名花脸演员艺术全面性的试金石，只要有艺术上有短板，必能在其中一折暴露出来。因此要完美地演好这出戏，必须要兼有架子的身上和铜锤的唱，还要有坚实的白口和表演功力。这出要求全面的戏，却正符合金少山展现其“十全大净”本色的要求。故此戏是金少山营业戏的“撒手锏”，每贴必满。金少山自觉自己这出戏名贵，因此也从不在合作戏、义务戏中露演，只贴营业戏。
金少山《盗御马》之窦尔敦
年，离开故里二十多年的金少山重返北平，组“松竹社”，开了花脸挑班挂头牌的先河。这是京剧史上的一件大事，标志着净行艺术和地位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而此次金少山荣归故里首演剧目就是《连环套》，足见其对自己这出戏是信心满满的。后顾曲家丁秉燧对当晚金少山的《连环套》有如下的文字记录：
金少山是在二十六年（）一月（丙子年腊尾）回到北平的，稍事安顿，拜客、过年。在二月份（丁丑正月），趁新春好季节，就组班出演了，当时拜托万子和为他全权办理。…….他（万）给金少山组班，打炮戏当然在他自己的华乐戏院演出了。头一天在二月十四日（旧历正月初五日），贴出金少山、周瑞安、王福山的头二本《连环套》。自行围射猎、坐寨盗马起，到盗钩下山完。……消息传出，轰动九城。年岁大的戏迷，当初见过金少山，他还年轻，已经没有什么印象。年轻的戏迷，对他在上海的红劲儿，久闻大名，却未曾见过。那天上座满坑满谷，自不待言，别的不提，只谈《连环套》。
梁千岁行围以后，喽罗探子过场已毕，上四位大头目排山，窦尔墩一上场，就是满堂好儿。人高马大，外型简直就是个大山贼。站在台口，一念〔点绛唇〕，居然嗓音盖过海笛，那真是高亢入云、声震屋瓦，一点也不过分。台上场面人员和台下观众，好像都愣住了两秒钟，然后立即报以热烈彩声和掌声。接着，观众们吱吱喳喳，交头接耳：“这个大怪物，嗓子怎么这样冲啊？”全剧演完给台下的印象，盗马身段不如侯喜瑞边式，拜山的念白不如郝寿臣有劲；就是一样，嗓子真冲！
年2月14日金少山回平首场演出，在北京华乐戏院演出头二本《连环套》
和其他拿手戏一样，《连环套》的“坐寨”、“盗马”两折，金少山也先后多次灌制过唱片。今天我们选听的是年长城公司为其灌制的两面。这两面唱片涵盖了“坐寨”和“盗马”的主要唱段，是金少山艺术巅峰期的作品，自然大气、豪放雄壮、举重若轻，只用声音就塑造了一个活脱脱的绿林好汉窦尔敦的形象。为其操琴的是后来“厉家班”创始人厉彦芝。之前本号没有介绍过这位厉彦芝先生，我们就趁这一期简短地说说。
厉彦芝（-），出生于北京，满族。他十二岁正式拜罗福山为师学习老旦，兼习京胡。两年后登台演出，在天津小有名气。数年后倒仓，便拜董凤年（名琴师孙佐臣之徒、名鼓师白登云之岳父）为师学习京胡。年，十九岁的厉彦芝学琴不久，便开始在天津为童伶老生黄韵笙操琴，并随其到济南、营口等地演出。在这期间，厉一边上场操琴，一边坚持勤学苦练，并有幸向孙佐臣先生参师问艺，演奏技巧得以迅速进步。年，厉彦芝随黄韵笙到上海。不久黄因变声辍演，厉相继为刘天红、孟小冬、金少山等操琴。厉彦芝演奏时指法灵活自如，腕功刚劲有力，琴音干净坚实，爽朗清脆，往往以刚、亮、准、快、脆的琴艺特色和花过门博得满堂彩声。尤以为老生、老旦和花脸的伴奏，更能发挥孙派特色，是当时沪上有名的年轻琴师。年，厉彦芝携子女厉慧敏、厉慧良、厉慧斌等自组“厉家班”演出于长江流域各大城市。
接下来我们就请大家欣赏黄钟大吕的金少山和孙派胡琴厉彦芝年在长城公司合作灌制的《连环套》。
《连环套》
长城公司年灌片
金少山饰窦尔敦
厉彦芝操琴
将酒宴摆至在分金厅上
（白）
饮
我与那众贤弟叙一叙衷肠
窦尔敦在绿林谁不尊仰
河间府为寨主坐地分赃
黄三泰老匹夫自夸志量
指金镖借银两压豪强
因此上我两家比武较量
不胜俺护手钩顿起不良
他那里用甩头打我的左膀
也是我一大意未曾提防
众英雄一个个纷纷言讲
姓窦的也非是鼠肚鸡肠
饮罢了杯中酒换衣前往
闯龙潭入虎穴奔走一场
来至在山洼内用目观望
（白）
啊
找不着御马圈今在何方
（白）
呀
耳边厢又听得梆儿响亮（白）
此乃是天助我成功也
要成功跟随了他暗地埋藏
御营内是禁地休要乱闯
又只见看马的人睡卧两旁
我这里将熏香暗暗地用上
施展本领入营房
（白）
吁
千里驹休得要蹄跳喧嚷
（白）
拿奸细
看刀
胆大的小更夫敢来逞强
你二人今在我刀下命丧
自有那黄三泰与你们抵偿
黄熊赞赏
